第17章 第17章

第十四章

        周五放学的时候，学生们都像脱了缰的疯狗一样，还不等下课铃打完所有人都背着书包跑了出去。

        廖云川和雷霆也没有等林汜星，跑着路过林汜星座位前，雷霆一把拍在了林汜星后脑勺上。

        “我们在经典，晚点来。”雷霆说得好像很确定林汜星一定会去。

        胡思琪拉扯着自己书包上的带子，她凝视着林汜星的脸，好像能在林汜星脸上看出朵花似的。

        “好看吗？”林汜星转过脸凑到胡思琪的面前，瞪大了眼睛和她对视起来。

        胡思琪理亏又害羞，低下头去说了一声不害臊。

        林汜星听她说出这个有些复古的词语的时候笑了出来。

        “我外婆经常说这个词。”林汜星也背起书包，“我先回去了。”

        顺着人流往外走，林汜星看见校门前没有了中午的那群人，所有的同学也都说着笑着离开了，好像也没人在乎中午被围堵的那个男生。

        她突然有种世态炎凉的感觉。

        林汜星刚走到外婆家前面的大树下，就看见站在一边儿等着的外婆。老人手里拿着一把长柄的大雨伞，一看见林汜星就朝着林汜星走了过来。

        “星星啊，中午我的去乡下了，”外婆抓着林汜星的手缓缓往家里走，“你中午在哪里吃的？”

        “廖云川家。”林汜星简单的回答了一句，她紧皱着眉头不知道要如何向外婆解释早上发生的事。

        外婆看了看林汜星，开口说了几句有的没得，扯了两句他们去乡下时候请了那几位菩萨，花了多少钱，中午吃了些什么斋饭，一点儿油也没有。

        刚关上门的时候，外婆才抖了抖雨伞，又拉过林汜星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了。

        “你哇你，跟婕婕吵什么？”外婆停了会儿，想看看林汜星的反应。

        林汜星只是低着头，双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她脚上穿着两只粉色的旧塑料拖鞋。

        “毕竟是你姊妹，”外婆叹了口气，“你妈也是，以前总是跟阿姨吵架。你年纪大点，你就让让她。阿姨也想你的好，你屋里这样，没人照顾。学校也是姨夫帮你办的，你爸爸顶什么用啊？”

        外婆每说一句话就要叹一口气，一段话说完，林汜星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戾气。

        起先她也没想这么多，没想自己没有爸妈在身边就要怎么样。

        这时候外婆倒是提醒了她，在县里里里外外的事都是阿姨和姨夫去张罗的，自己吃他们住他们的，却不能忍他们的女儿，的确不懂事。

        可是……可是林汜星也才13岁，她心里有太多的愤懑和不平，她无法权衡利弊，无法去亲近阿姨家的所有人，无法接受要在县里生活这么多年的事实。

        “嗯，我晓得了。”林汜星闷着声音回答外婆，“但我还是想住阿婆屋里。”

        林汜星始终没有仰起脸。

        外婆看了也不忍心再和她多说些什么。林爱是她的女儿，林琴也是她的女儿，林汜星是她的外甥女，邓希婕也是她的外甥女。手心手背的，都是肉。

        “住这里也好，阿婆还能照顾点。”外婆用粗糙的大手在林汜星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在自己的外套上擦了一下，“我去做饭，你玩会电脑再写作业吧。”

        林汜星点了点头，打开了书房的房门，床上是自己周末来住的时候铺的被褥。

        “开点空调。”外婆在厨房里喊了一声，“别热着了。”

        刚下过雨的傍晚，夕阳悠悠的比往常还要漂亮，温柔的橘红色打在充满了雨水的坑洼上，反着光。林汜星靠着书柜，从百叶窗里往外看。

        楼下的有几个追逐奔跑的孩子，不知道在玩些什么，就是围着院子跑来跑去，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书房里大概一周没开过窗，林汜星一打开窗户的时候，一阵灰尘盈在了空气里，她打了个喷嚏，尘埃就漂浮在空中，像是无数的小生物。

        林汜星就这样看着窗外放空了很久，脑子里全是解决不了的现状。她依着书橱，许久，经典的那盏灯牌都亮了起来。

        “星星，切饭。”外婆在书房外敲了敲门。

        “来了。”林汜星摇了摇头，这时候才想起要把书包放下。她离开书房的时候，扭过头看了一眼经典网吧的灯牌，蓝色的灯光幽幽的亮着，几个人影聚在门口抽烟，吃烤饼。

        林汜星刚把书房的门打开，就听见客厅的大门也被打开了。外公气冲冲地从外边回来了。

        “谁给邓希婕这么大的胆，她也是想死啊。”外公似乎不知道林汜星在家，“死猪，就晓得乱哇，我是不相信她哇的鬼事。”

        客厅响起了东西碰撞的声音，外公拎着林汜星的行李箱走了进来，他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呆楞在原地的林汜星。

        “你，你在啊。”外公把林汜星的行李箱往书房里搬，“吃饭去。”

        “嗯。”林汜星点了点头，往客厅走了出去。外婆手里正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粉蒸肉。

        “我去拿筷子。”

        林汜星往厨房里走，她看见厨房的竹木筷子筒多了一双铁筷子，崭新发亮，林汜星自然拿了那一双，又另外拿了碗筷。

        应该是林爱告诉了外婆吧。林汜星想着，自己用铁筷子的事，只有林爱知道了。

        外公已经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和严肃。外婆则站在旁边，给外公倒了一杯水。

        “你也消消火，星星不气，你倒是气死了。”外婆往林汜星的碗里夹了两块肉，然后拍了拍林汜星的肩膀，“都是细伢子。”

        外公突然拍了一下餐桌，震得林汜星都抖了两下，她有些怯生生的抬头看着外婆。

        “她就是被林琴他们两个惯的。”外公冲着垃圾桶涂了一口痰，然后死盯着外婆，一副非要外婆承认的模样。

        外婆住了嘴，只是走进厨房去盛了一大盆的饭出来。林汜星从盆里盛了一小碗饭，然后把头埋进了饭里。

        难得在外婆家吃饭的时候这样的安静，外婆不是个闲得住嘴的人，上个礼拜吃饭的时候，外婆还喋喋不休的说东扯西扯的，今天却真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吃完饭之后，林汜星站起身的时候，外公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这是怎么弄的？”外公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林汜星，“是不是邓希婕弄的？”

        林汜星摇了摇头，说了一句我自己洒的，她不敢抬头看外公的眼睛，说到底林汜星也不是那种说瞎话不打草稿的人，于是赶快走进房间去换衣服去了。

        她褪下余洲的外套，露出里面的校服，原来这块污渍这样的明显。林汜星叹了口气。

        外公带来的行李箱里装着林汜星的所有行李，还有阿姨给林汜星买的那套睡衣，林汜星翻了翻发现里面还有一套新的连衣裙。她又叹了口气，实在是没办法记恨阿姨，也没办法去真的讨厌邓希婕。

        林汜星只能把自己身上发生的所有无解的事推给自己，说到底还是无能。绕了一圈之后，林汜星似乎找到了事情的根头。无论是面对邓希婕说的话，还是面对那个被人抡巴掌的男孩，她这样无奈的反应都只是因为一个原因就是自己无能。

        这样的无能，让她不得不留在县里，不得不承受县里带来的所有冲击。邓希婕也好，那个被打的小学生也好，林汜星都无力去改变。

        说真的，林汜星特别讨厌这样的感觉，她趴在书桌上，手里捏着一只铅笔，在一张草稿纸上涂涂写写的，画完写完，她又用橡皮全部擦掉，最后纸上只剩下一句话。

        “以赴死的决心去改变自己的生活。”

        林汜星又是一声叹息，打开了手机，从中午到现在她都没有和徐吟吟联系，打开手机的瞬间，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就全都涌了出来。林汜星一条条看了过去，徐吟吟的情绪变化从一条条相隔不久的短信中全体现出来了。

        徐吟吟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十分钟之前发的。

        “你再不回我，我就打电话给你妈了。”徐吟吟的语气像是威胁，林汜星也知道她是真的着急了。赶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那头才响起接通的讯号。

        “喂，还生气呢？”林汜星挤出了一个笑容挂在脸上，虽然徐吟吟看不见，“我这边出了点事。”

        “什么事？你没事吧？”原本还端着情绪的徐吟吟一听见林汜星说出了事，就绷不住了，“你一中午都没回去呢？”

        “嗯，我搬到外婆家来住了。”林汜星轻描淡写地说着，“以后都住这了。”

        徐吟吟顿了顿，叹了口气说：“是不是你那个表妹怎么你了？”

        “没有”林汜星解释了太多次，她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了，好像的确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你还他妈跟我装呢？”徐吟吟在那头爆了个粗口，“你说不说？”

        “真没事，我这不是都好好地跟你打电话了？”林汜星皱着眉头，突然觉得太阳穴一阵的疼，胃里也开始翻滚起来。徐吟吟的关心在这时候变成了一种质问和负担，她无法去承受的负担。

        每一句关心都变成了质问，让原本就无法负荷的林汜星更加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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