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十一章

        林汜星因为在菜市场看见了那一幕之后，一整周都觉得不太舒服，倒不是觉得以后不应该吃鸡肉了，而是觉得难以表达的厌恶充满了她的身体。

        周五的早上林汜星和邓希婕一块儿出门上学去，九月末，天气仍旧是热得要命，早上的风也是闷热又躁动。今天阿姨去乡下请菩萨去了，林汜星拿着钱跟邓希婕一块儿买了早饭，林汜星吃得还是很少。

        两人走在菜市场的外缘，林汜星战战兢兢的生怕在早上又看见什么接受不了的场景，这次她路过那间肉铺的时候，旁边的场子里正在给杀了的鸡拔毛，一捆的公鸡被放进一个灌满了热水的缸里，一时间又是一阵的气味，林汜星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豆浆给扔到了地上，豆浆从吸管里洒了一地。

        林汜星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豆浆，胃里又是一阵恶心，她往前跑了几步，走到了小石梯的那个口子。

        邓希婕从后面追了过来，手里还拎着林汜星掉在地上的豆浆包装，她一手将豆浆袋子甩到了林汜星的衣服上，豆浆的味道混着复杂的腥味粘在林汜星的衣服上。

        “你干嘛？”林汜星很恼火地冲着邓希婕大叫，这是她第一次跟邓希婕发火。

        “这是我妈的钱买的，你不能这样浪费。”邓希婕居高临下地看着弯着腰的林汜星，表情很冷漠。

        “我妈给了你妈生活费！”林汜星站起身子，她比邓希婕高，站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是附视着邓希婕。

        “你妈给的早就用光了，这个月的她都没给齐。”邓希婕皱着眉头看着林汜星，“你在用我家的钱。”

        林汜星突然就没了底气，她靠着石梯旁的墙壁，水泥墙面粗糙地摩擦着她的脖子和手掌，林汜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从口袋里把早上阿姨给的钱都拿了出来，扔在了地上然后转身朝着石梯跑了上去。

        石梯很长，今天好像特别的长，林汜星跑了好久，却总觉得跑不到头，那片光芒好像怎么也触碰不到了。

        好不容易跑到了顶，林汜星的身上都是汗，还有豆浆。她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她随便抹了一把脸，然后往学校走着。林汜星不想这样狼狈的去学校，可是现在没什么选择。

        在班级前的那条走廊里，有几个来的早的人盯着林汜星看了两眼，林汜星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林汜星有些委屈，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没法冲着邓希婕发脾气，也没办法对林爱发脾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一向热衷于迟到的廖云川今天来的特别早，付莹都还没到的时候，他就大摇大摆地从教室的前门走了进来。

        廖云川一眼就看见了埋着头的林汜星，他照常拍了拍林汜星肩膀，喊了一句大猩猩。

        林汜星没有抬头，肩膀在颤抖，廖云川又拍了一下她的头，林汜星才抬起脸，眼眶里都是打转的泪水，她抹了一把鼻涕，朝着廖云川大喊起来。

        “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傻逼吗！”林汜星选了几个最顺嘴的词骂了出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分明不是廖云川的错，这时候她却选择了和廖云川撒泼。

        “喂，你……你你你你，”廖云川你了半天也没说完一句话。他今天本来想早点起来去网吧玩两把游戏，可是起晚了，比起平时又早了，只能出门吃个早饭早点来学校，没想到居然遇见了这么桩事。

        “你你你，你结巴吗？”林汜星还是没有饶过廖云川，嘴里学着他磕磕巴巴的骂着，“话都说不清，你智障吗？”

        “我我我，我，”廖云川想回击，可是看见林汜星满脸通红，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的，他实在是想不出一句骂人的话了，“我，我，我给你拿张纸。”

        廖云川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林汜星，然后怯生生的躲到林汜星的后座上去了。

        上课前，林汜星似乎好了许多，付莹来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再哭了，而是坐在座位上看英语单词，只是眼睛还有些红红的。

        “阿星，你眼睛怎么了？没睡好？”胡思琪来收英语作业的时候看见了林汜星的眼睛。

        “对啊，没睡好。”林汜星给了她一个敷衍的笑，然后把英语作业交给了她。

        廖云川把作业递给胡思琪，然后又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块士力架，他拉了一下胡思琪的衣服。

        “这个给大猩猩。”廖云川小声的叮嘱胡思琪。

        胡思琪的表情不太好，但还是答应了，她拿着士力架去了办公室交作业。回来的时候顺手把士力架给了林汜星。

        “廖云川给的。非让我给，明明自己伸手就能给了。”胡思琪的语气里又明显的不满。

        林汜星因为哭了一早上，加上吃早饭的时候也不怎么认真，现在确实觉得有些低血糖的症状，双腿发软，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她接过巧克力说了声谢谢。

        坐在后面的廖云川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林汜星点了点头，又趴在桌上看起英语单词来了。

        一早上的课过得特别快，林汜星还没来得及想之后要怎么办，自己今后肯定是不能住在阿姨家了，在县里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就只有外婆家。虽然不想麻烦两位老人家，可这一次她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身上连手机也没有，只能让姨夫他们送过来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廖云川和雷霆都挤到林汜星的身边，两个男生从林汜星整理书包开始就没停过嘴，不停在说游戏和小说的事情。直到林汜星拿上书包，看了一眼这两个门神。

        “我和你们同回去。”林汜星的神态平和，也看不出喜乐。

        雷霆勒着廖云川的肩膀，笑呵呵地帮林汜星背起书包来。

        “走呗。”

        两个男生中午回去都不带书包，回去吃饭睡觉然后再出来上课，林汜星中午还会写几个字的作业，所以总是把书包整理得清清楚楚的。

        “你不会中午不午休吧？你这是背了全科的书啊？”雷霆很少带书回去，背着这么多书明显有些吃力，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背着的书包是玫红色的之后，就更加吃力了。

        林汜星看着他逞能的模样笑了笑，从他的手中接过书包。

        “你不行啊，雷霆，玫红色其实挺适合你的。”廖云川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滚蛋。”雷霆追着廖云川跑了一圈，然后两人又回到林汜星的身边走着。

        三个人走到大树下之后，雷霆就要拐弯了，他冲着林汜星和廖云川死命的挥了挥手，然后小跑着离开了林汜星的视线。

        “他家住县委那边，”廖云川简单的交代了一句，“你今天怎么回外婆家？”

        “要你管？”林汜星还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凶了一下之后，又觉得自己态度有些恶劣了，“家里有点事。”

        廖云川踮着脚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被林汜星一巴掌打在了手上。

        “擦，你深井冰啊。”廖云川一脸的无可奈何，他平时也就跟林汜星拌拌嘴，实际上还是挺偏袒林汜星的，从来不跟她来真格的。

        林汜星又用手拍了几下廖云川的胳臂，泄愤。廖云川躲了半天。两人又打又闹的到了楼下。

        廖云川先上楼去了，林汜星站在楼下等了等，她不知道外婆今天有没有跟着阿姨一起下乡请菩萨，其实外婆和外公也有很大的可能性不在家。她赌了一把才回到了外婆家，可是敲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有动静。

        祸不单行。

        林汜星望了望栅栏门，又回到了楼下。

        一楼的画室的后门开着，林汜星感受到了里面传来的清凉的冷气。林汜星探了个脑袋进去，画室里摆着很多画材石膏，还有一些完成了，没完成的画。

        “进来吧。”

        一个男声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林汜星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在靠墙的角落里有一扇小门，门框间架着一张画板，这个男生就坐在画板的后面。

        画室很乱，唯独男生坐着的那间房间可以称得上是一尘不染。

        林汜星走进了画室，坐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刚坐了五分钟，门外就响起了哗啦啦的雨声，倾盆大雨，好像上天也为了林汜星觉得委屈。

        听着淅沥的雨声，林汜星的心情也越来越差。一早上缓和过来的情绪，跟着大雨一起骤然崩溃。林汜星捂着自己的脸，又开始抽泣起来。她没有住所，没有电话，没有雨伞，没有钱，也没有爸爸妈妈。

        坐在画板后面的男孩子穿着一套蓝色的校服，目光一直停留在画板上，未曾抬头看过林汜星一眼。他的铅笔刷刷地在画纸上摩擦着，很有节奏感。

        两人之间隔了一扇敞开的门，却没有人越过这不存在的隔阂。

        林汜星终于哭累了，眼睛肿的跟桃子一样，她觉得脑袋有点疼，肚子也有点饿，她拿出廖云川给她的士力架，然后看了一眼画板。

        她捏着手中的巧克力，软乎乎的，天气太热，巧克力早就化了。林汜星眼里又是一阵的委屈。

        画板前的男生听见她的哭声停了，随即探出头看了一眼。

        “给我。”男生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手腕上突出的小骨节，也纤细好看。

        林汜星看见了男生的脸，微长的刘海随意的挂在前额，两鬓的头发也有点长了，鼻梁挺拔，眼睛有些疲倦，嘴唇轻轻上扬，很好看的一张脸。

        漆黑的眸子让林汜星觉得熟悉，只是她一时间想不起，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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