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楔子2

        姨夫开车带着三人来到外婆家，车窗外的景色与林汜星记忆中的并不相同。

        在她记忆中县里有一片树木茂密的公园，距离外婆家不远，小时候她经常在那个公园里玩耍，捉迷藏，抓麻雀，公园里保存着许多林汜星童年的回忆，这次回来她甚至有些期待重新看到那个公园。

        可这一路，林汜星只看见一座新的大型连锁超市和几片新的楼盘，那个公园消失了。

        “县公园呢？”林汜星有些在意的问了起来。

        “拆了，前年就拆光了。”坐在前座的阿姨回答了她，“建了新楼盘，这里的房价也涨了一点。肯定没有虎城那么贵，不过总比以前好了。阿妈那里是不是也要拆了？”阿姨猛的转过头问了问姨夫。

        “没，没这么快。”

        后来两夫妻又商量了些什么关于买房子，装修的事情。

        林汜星只是认真的注意着沿途的道路，应该从哪个路口右拐，应该从哪个路口前进，她都暗暗记清楚了。其实徒步也可以走到外婆家，不过有车的家庭总是习惯开车去。

        “到了。”邓希婕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饱的样子。

        林汜星前脚刚踏地，就听见外婆的声音。林汜星的外婆今年不过五十出头，身体健朗，唤着林汜星的名字，中气十足。

        “阿婆。”林汜星急忙转过头，她也许久没见过外婆了，但看见外婆身体健康，“健步如飞”的样子，觉得十分安心。

        “我屋星星，哎哟，又瘦哩，”外婆心疼地牵起林汜星的手，像是完全没看见站在她身后的邓希婕一样，只顾着打量着林汜星，接着用一半普通话一半县里话的口音和林汜星说着，“你妈不弄饭噶？你妈也是，一点的都不晓得顾着女儿。上楼，上楼，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跟香菇烧鸡。林琴，邓杰你的跟到。”

        说罢，外婆就拉着林汜星往楼上走。

        邓希婕一家跟在后头，邓希婕脸色有些难看，她知道外婆一向喜欢林汜星，也知道外婆有些年头没见过林汜星，她也知道外婆不是那么喜欢自己。

        所以……她不愿意来吃饭，可是又不得不来。她抬着头，看着高挑纤细的林汜星，狠狠掐了一把自己肚子上的肉。

        林汜星倒是没怎么察觉邓希婕的脸色，她看见外婆之后的欢喜使她忽略了很多细节，直到她从这幢老房子的楼梯上走过，直到外婆打开那扇破旧的铁门，她才发现自己仍然记得些东西，记得自己如何在这间破旧的屋子里学会说话，学会奔跑，也记得自己如何抹泪离开外婆，记得妈妈严厉的斥责和很久没见过的爸爸的笑脸。

        不过十几平方的客厅里摆着一张圆形的大理石桌，桌上映着窗外焦黄的夕阳，摆着满满一桌的美味佳肴，辣椒炒肉，糖醋排骨，小炒牛肉，炒包菜……无一不是林汜星小时候爱吃的，她现在口味也没怎么变，只不过吃得不如以前那样多了。

        外公一脸严肃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满脸赤红，永远都像是喝醉了一样，他瞪着水牛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客厅里的众人，眼珠子都像随时会从眼眶里喷出来一样。

        “外公好！”

        “外公好！”

        “爸。”

        “爸。”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喊了起来，外公点了点头，坐到了最靠里的座位上，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林汜星，似乎想说什么，顿了顿，又扭过头看着窗外。落日的光芒照在他脸上，原本赤红的面孔显得温柔了许多。

        外婆笑着从厨房里端出来了一大碗的米饭，阿姨也跟着走进了厨房，她把碗筷碟叠在一起，一摞的拿到了餐桌前，阿姨先给外公外婆分了碗筷，又给林汜星邓希婕递上了碗筷，最后才坐在姨夫旁边，把最后两只碗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外公和阿姨的面前都摆着一杯啤酒，姨夫因为要开车只能和孩子们一起喝可乐。外婆的手艺还是一样好，邓希婕的碗里被她妈妈夹满了鸡肉和排骨，她的小手拿着一只勺子不停在碗里挖着饭狼吞虎咽地吃着。

        林汜星吃着酥软排骨，却不过三两块，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她连忙扒拉了两口饭，压了压才咽下去。排骨很好吃，酸甜适当，不好的是林汜星自己。她早就习惯了不定时的饮食，也习惯了空腹入睡，太过于饱和的状态会让她觉得反胃恶心。

        “妈，你莫给她夹这个肉，你看她胖得。”阿姨阻止了正在给邓希婕夹肉的外婆，“她吃饱了。”

        邓希婕也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碗里满满当当的肉，又看了一眼林汜星的碗，只有刚才外婆给她夹的一大块排骨。

        “给姐姐吧，她太瘦了。”

        外婆顺势也就把筷子上的五花肉落进了林汜星的碗里，林汜星碗里的白米饭上又堆了一小摞的肉。林汜星来不及拒绝，只是笑着吃了起来。

        随后，她默默把碗往自己的身边挪了挪。

        “星星，你就住在阿姨家，上学也方便。你妈今天给我打了电话，她问你到了没。”外婆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聊起家常。

        “林爱也是不懂事，小孩的户口不搞好，也不知道她个多年在虎城做什么。”阿姨说着又给林汜星夹了一筷子的包菜，“崽这么瘦，她也不管。”

        “就是，还好我崽争气，不然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外婆注视着林汜星，脸上的褶子都叠在一块去了，“星星，多吃点。”

        林汜星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只能摇摇头，又点点头，应和也不好，拒绝又不好的样子。于是她把碗摆在一边，自己专心和外婆聊起天来。

        “阿婆做的排骨真的好吃，”林汜星一只手撑着脸，“我在虎城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排骨。”

        “你喜欢啊，星星从小就喜欢我做的菜。”外婆笑得更开心了，“虎城有什么好的，还不是吃不到我做的菜。”

        “对啊，我在那里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外婆做的好吃。”

        “你妈也不做饭吧，她以前也不做，”外婆凑到林汜星的身边，她们的位置之间隔了不远，外婆干脆把椅子移到了林汜星的身旁，“也难怪，守不住人。哪个受的了她。不过你爸爸也是，以前求着要我们同意，现在倒好了。同意了，他反悔了。”

        林汜星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的尴尬，嘴角却不显难过，反而上扬起来，笑呵呵的说了几句是啊，是啊。

        “姐姐的爸爸不要她了吗？”邓希婕突然插了一句话，阿姨连忙拉住了邓希婕，一碗汤水凑到邓希婕的脸前。

        “喝你的汤。别瞎说话。”

        饭桌上已经没有了男人，外公和姨夫都在里屋里看新闻。四个女人之间的戏太多。林汜星倦倦地看了一眼邓希婕，她没看出什么刻意为难的意思，因此也就不当回事。

        “没事。”林汜星自嘲起来，“我九月一号开学吗？一中二中？”

        阿姨觉得林汜星的表情不算沉重，才安心了些许，连忙回答说：“二中初一四班。班主任是胡老师，人很好的。你姨夫已经见过了，都打点好了。”

        “班主任是教什么的？”林汜星又问。

        “数学。”

        林汜星心一沉，数学算是她的薄弱科目，也不知道县里的初一的数学是怎样的水平。她来之前完全没有准备，凝重和不安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学习被排在了很后面。如今却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下周就要开学了。

        “没事的，星星成绩好，”外婆摸了摸林汜星的头发，粗糙的大手滑过林汜星的脖子的时候，林汜星突然的抖了一下，紧张感布满了她的神经。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

        阿姨拍了拍邓希婕的后脑勺，训斥起来，说起她一个字没有动的暑假作业和永远扶不上去成绩，另外就是在无止境地表扬林汜星，说的林汜星跟学神一样。

        其实林汜星的成绩并没有大人口中那样神乎其神，考的最好的时候也才全校第五，但胜在稳定，小学6年，她从来没有掉出过前十。不过虎城的教育模式和县里有很多不同之处，她不确定自己回来之后是否能够保持这样的稳定。

        碗里的汤水沉淀了下去，林汜星自然地将碗筷往厨房里带。

        “星星，你做什么？”

        “……”林汜星站在走道里一脸迷惑地看着外婆，“洗碗。”

        “你放着，我洗，哪里轮的到你们读书的洗碗？”外婆连忙起身把林汜星手中的碗筷都收了起来，林汜星还想说的话全都被她拒绝了。

        “你别洗了，我们去玩会电脑。”邓希婕刚从浴室走出来，擦了擦手就拉起林汜星往里屋跑了进去。

        里屋分了三间，中间是小厅，姨夫和外公都在这里看电视。两边分别是外公外婆的卧室和书房。书房里是一张高腿的铁床，还有两个堆满了旧书的书柜和一张土黄漆色的书桌上，桌上摆着一台与房间氛围格格不入的新电脑。

        电脑大概是暑假刚买的，屏幕和键盘一看就是全新的，邓希婕径直走到电脑前，低头打开开关，windows的蓝色欢迎界面展现在屏幕上。邓希婕打开了一个4399的页面，她仰着头看着花里胡哨的界面，最后找了一个换装游戏玩了起来。

        林汜星对小游戏没什么兴趣，于是绕着书柜看了起来，有许多泛黄的老旧图书，还有小人书，她随手拿了一本《书剑恩仇录》翻看了起来。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林汜星随口就答应了一声。外公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林汜星。

        “电脑是刚装的。你以后要来查资料就来这里查。”外公的语气没什么波澜，但林汜星听见了他的关心，这电脑是为了她才装的。

        “嗯，我会经常来用的。初中的课也要写英语。”

        “你要好好读书，别的什么都别想，晓得吗？”

        “嗯。”

        外公转头走了出去，坐回了小厅里的。

        书柜上还有一本很大的相册，林汜星抬起胳臂够了够才拿下来。相册上有一层细细的灰尘，她随口吹了一气，咳嗽了两声。

        翻开相册第一张就是林汜星最熟悉的脸——林爱的脸。

        这是她的妈妈林爱年轻时候的艺术照。照片是黑白的，林爱画着精美的妆容，头发梳得整齐优雅，带着一顶宽边洋帽，领口扎着小丝巾，笑颜如花，青春貌美。

        林汜星又翻了好几页，才开始有邓希婕的妈妈林琴的照片。也不过就了了几张，林爱的照片几乎占了整整一本相册。每一张照片都很林爱，却是好看少女时期的林爱，而不是现在这样的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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