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我绝不（4）

他只是觉得有一点可惜。

        如果那个女孩儿能够听话，如果她能够像她的母亲，一样懂他，爱他，为他所用，那该多好。

        如果真能如此，他甚至愿意让她嫁给她心爱的少年，永远生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虽然不得自由，但锦衣玉食。

        他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尤其，对一个出生花坊从没享过福的少女来说，这该是多么幸福，这是天大的恩赐与宠爱，她应该感恩戴德。

        但她偏偏没有。

        她偏不让他顺心如愿。

        她甚至还想要杀死他。

        她还对他说：“我不是你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是。”

        所以他只能把她也杀死。

        虽然他早已知道，这是迟早到来的结局。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还是感到失望，甚至感到愤怒。

        这无法平息的情绪在胸口咆哮，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所以他一定要来看她，最后看她一眼，然后才能安心地送她上路。

        “你没有给我选择，你知道吗。”他这样说。

        我盘膝坐在草垫上，抬眼看着他，感觉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傻子。

        他是我的父亲，却又不是我的父亲。

        他是当今的天子，但这一刻他已威严全无。

        于是我开心地笑了。

        我反问他：“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的选择，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睁大了眼瞪着我，眼珠里满是血丝。

        他对我说：“你还有一次后悔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我却笑着对他说：“我有什么好后悔？我这辈子都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

        我说：“我想我娘了。我想快些见到她。”

        于是他终于愤怒地拂袖走了。

        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本来以为我这回就算是死定了。

        我甚至躺在监牢里，透过狭小窗口，看着一眨一眨的星星，反复琢磨过：

        杀头的刀快不快？

        死的时候会不会疼？

        等我死了以后又会去哪里？

        是不是真的和师父说的一样，其实不会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带我走……？

        那我要怎么才能见到我娘呢？

        我该上那儿去找她？

        囚车向刑场驶去的时候，我从新的视角看见了夹道围观的人群。

        他们看起来都是那样开心，兴奋地伸着脖子，仿佛是来赶集。

        于是我想，这不是也挺好的么，看起来大家都活得挺有滋味，尤其会给自己找乐子。

        所以怪不得高狐狸会一败涂地。

        甚至阿仁，甚至四哥，都实在多此一举，忧心泛滥。

        什么兴和会，什么为国为民，他们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们觉得这样就挺好。

        然后我就看见阿仁踩着一片乌黑的脑袋飞身向我冲过来了。

        青天白日的，这家伙竟然蒙脸穿着夜行衣。

        和他一起的还有崔遥、宇文皓然和久违不见得方皓初。

        也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

        只是他们四个的身形我实在已经太熟悉了，熟悉到看见这身打扮我就忍不住想打死他们。

        我觉得他们烦透了。

        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算了？

        为什么不能放我去死就好？

        为什么不能成全我？

        明明我自己都已经放弃治疗了。

        他们为什么非要救我不可？

        可我竟然看见了我师父，带着我那个头发很黑很好看的师爹。

        嗯，我好像知道阿仁他们为什么打扮的这么奇怪了。

        我站在囚车里，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师父你这么久都不出现了，快结局了能不能不要出来捣乱？我想做一个悲壮的英雄女主角啊！”

        我师父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亮。

        他对我“呵呵”一笑，说了四个字：

        “你想得美！”

        然后，他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当时我就两眼一黑，完全没能挣扎的，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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