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大路朝天（3）

在洛阳的时候，我经常走街串巷，听了不少市井小民对达官贵人的猜想幻想，早知道大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这些血雨腥风的八卦，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变成这八卦中心的女猪脚，啊不对，是女主角……

        从前只做围观群众并不怎么觉得，如今终于当了女主角，才赫然发现，老百姓挖脑洞编故事的本事实在叹为观止。只编派我一个也就算了，竟然连我娘也编派进去，硬生生给我拉郎配出一个亲爹啊！而且还传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要故事有故事，要细节有细节，简直就像他们各个都亲眼看见过一样。

        啊……难怪皇帝都受不了了，要让赵德芳请客吃饭开个大会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估计他这忽然喜当爹也是相当困扰的。

        为什么大家就都不肯接受赵德芳和我真的只是投缘兴起于是就结个拜这么简单的事实呢？

        虽然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忽然心血来潮要跟我结拜啦……我自己也这么没底气是不是不太好？

        一连几日我都被一群完全分不清谁是谁的女官女师围在王府里，量身裁衣，教习礼仪，絮絮叨叨得跟我念，几天以后就要怎样怎样，宴席上要怎样怎样，啥啥时候要怎样怎样……对我这个脑子不好使的脸盲症患者而言，简直是酷刑折磨，只好每天顶着一张死鱼脸，能逃就逃，能骗就骗，跟她们斗智斗勇，愁苦得跟烧了毛的猫一样，就差没蹲在屋檐上耍赖不下来。

        后来赵德芳终于看不下去了，请她们不要烦我，让我爱咋咋去就得了。

        女官女师们觉得问题很严重，开始见缝插针追着赵德芳絮叨。

        赵德芳脾气好得就跟一团棉花一样，任她们说什么都笑着听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你们说得都对，但本王决定不采纳。

        这下轮到女官女师们开始愁苦了。

        这么多人每天愁苦得不行，愁苦的根源好像还是我，也实在很让我过意不去。

        于是我只好乖乖听话去上了一天课，规规矩矩恭恭敬敬，说什么听什么，让干什么做什么。

        女官女师们很惊喜，异口同声夸赞我，天资聪颖气度自成云云，好听词儿拼命往我身上堆。

        我说：“别夸了，就这些玩意儿，我记事起就都学过了。”

        女师怔了一瞬，断然不信：“姑娘也许自幼习过礼乐，但民间礼乐皆属小成，与天家大成之礼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明明跟娘亲和师父教我的没什么区别啊……”我嘀嘀咕咕地表示抗议。

        我不服管，讨厌麻烦，不受拘束，不代表娘亲和师父没有尝试努力教养我。

        我觉得娘亲大概是想把我养成一个端庄雍容的高雅女子的，至少曾经是，只是我天性如此，就像个泼皮泥猴，恐怕让她失望极了。

        但娘教过我的那些东西都是极好的。

        师父也绞尽脑汁死乞白赖地教我，就差没跪在地上求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有一次我曾经问师父，为什么要让我白费劲学这些繁琐冗长的“规矩”，且不说我不喜欢，就算我喜欢，学来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不过是个市井里坊长大的野丫头，这些东西应该到死也用不上吧。

        当时师父一脸讳莫如深意味深长地说：“嗨，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有备无患，艺多不压身嘛。再说……就你这上蹿下跳的猴德行，谁知道你哪天会不会突发奇想突逢奇遇需要装个公主王女啥的骗骗人啊？”

        我觉得师父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于是就从了，虽然也没当真用心好好学就是了……当时我觉着不就是学来糊弄人么，只要会看眼色会猜心意会装样子听话乖巧不惹麻烦，怎么都好。现在回头想来，好像还真是有点奇怪。

        不过我师父这个人呢……反正本来就是个怪人，也没什么好深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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